世界黄金协会的数据显示，二季度，中国市场金饰需求为86吨，环比下降53%。同期，中国市场黄金交易所买卖基金（ETF）累计流入约140亿元，创历史新高
文｜ 康恺
编辑｜张威
金价不断续刷新高，市场由此走出两条迥然不同的轨迹：一边是对金价些许畏惧的消费者驻足观望，另一边是押注金价续涨的投资者再度加仓。前者思索如何逃离一场“消费陷阱”，后者希望分享新一轮“黄金盛宴”。
春节后，曾经热闹的金店逐渐安静下来。即便是频繁推出满减活动，总有消费者不为所动。“现在1克黄金都涨到700多元了。黄金首饰属于珠宝，是非必需消费，我们购买金饰还可以再等等。”曾考虑在七夕为女友购买礼物的Tony说道。
与此同时，黄金投资的热潮并未消散。“目前投资者购买金条，还需要等至少一周，理由是库存不够了。”北京朝阳区一家银行的理财经理近期表示。
显然，在黄金价格居高不下的背景下，投资与消费两端已经出现了截然不同的分化走势，这在中国市场体现尤为明显。
世界黄金协会的数据显示，二季度，中国市场金饰需求为86吨，环比下降53%。同期，中国市场黄金交易所买卖基金（ETF）累计流入约140亿元，创历史新高。
截至目前，金价年内涨幅已达22%，成为2024年最赚钱的投资标的之一。8月16日，现货黄金首破2500美元/盎司关口。随后，金价节节攀升，8月20日，COMEX黄金期货更是触及2561.70美元/盎司，创2024年以来的第30次历史新高。
在此背景下，二季度，中国金饰销量较十年均值低了近四成。世界黄金协会表示，即便在传统金饰销售旺季——劳动节，中国的金饰销量也不尽如人意。该机构称，金价飙升、经济增长放缓、消费者对支出态度谨慎是阻碍消费者购买金饰的主要原因。
投资市场，中国的银行理财、公募养老目标FOF、私募基金开始在组合中配置黄金，甚至发行含黄金的组合类产品。不少机构的发行产品中黄金配置中枢（即黄金在投资组合中的比例）已达5%—10%。对此，市场为这些产品起了一个新名字——“黄金+”。
世界黄金协会全球研究负责人安凯（Juan Carlos Artigas）表示，黄金与股债等资产相关性较弱，且当前收益率较高。这不仅可以对冲当前全球的政治经济风险，降低投资波动性，亦可提升投资组合回报。“投资者应在投资组合中持有约2%到10%的黄金，平均的数据应为5%。”他说。
安凯称，除基金，金条、金币、金矿股票等产品都可成为黄金投资者的标的，这为投资者提供了多样化的选择。
虽然现在金价高企，但不少机构认为，投资黄金仍恰逢其时。牛津经济研究院预计，在巴黎奥运会上价值1027美元的金牌，在四年后的洛杉矶奥运会和八年后的布里斯班奥运会上，其价值将达1136美元和1612美元。
高盛预计，2025年，国际金价或涨至2700美元/盎司。其原因在于，美联储将开启降息周期，美国金融制裁和主权债务的风险及地缘政治的波动。
（国际金价走势，数据来源：MarketWatch）
金饰消费降温
年轻人曾是黄金消费的一股新生力量。但随着金价一个月内涨超去年全年，年轻消费者的观望情绪愈发浓厚。
对于购金，Tony的女朋友也并不着急。“金饰会在基础金价上加不少手工费。现在一个金项链都要好几千，一个10克出头的金手镯甚至要上万。未来如果金饰还这么贵的话，我就要看一些钻石饰品了。”她说。
近期中国黄金消费市场持续疲软。世界黄金协会的最新数据显示，二季度，中国市场金饰需求为86吨，环比下降53%。拉长时间看，二季度中国金饰销量更是较十年均值低了近四成，为2009年以来最疲软的二季度表现。
对于黄金消费者，已从业十余年的金饰销售员Simone更懂他们的心思。“年轻人对于黄金的热情是近几年才有的，他们对于品牌忠诚度并不高，自然对价格波动比较敏感。我们虽然会推出满减活动，但不可否认的是，总价还是很高。不仅如此，金饰消费还具有明显的淡旺季特征。春节是传统消费旺季，接下来的几个月相对较冷。”她说。
世界黄金协会则在调研中发现，目前，消费者愈发青睐单价较低的轻量化产品。
“黄金消费需求受多种因素驱动，其中一个因素就是金价，较高的金价会阻碍消费者需求。”安凯也表示。
金价上涨抑制消费，全球共凉热。世界黄金协会的数据显示，二季度，全球金饰消费需求同比下降19%，至391吨。这直接拖累了2024年上半年的数据。上半年，全球金饰消费需求同比下降10%，至870吨。
但在黄金消费市场，中国又是特殊的。“收入和消费意愿也是影响黄金消费的重要因素。”安凯说道，“中国和印度是全球主要的黄金消费市场。相较而言，收入增加对中国消费者的推动效果不明显，因其当前消费意愿更弱。”
高盛表示，中国市场历来存在着持有实物黄金的传统偏好，外加实物黄金易于获取，因此实物黄金在中国黄金整体需求中占主导。受到金价上涨和经济方面的影响，珠宝方面的可自由支配支出受到了限制。
奢侈品龙头LVMH集团的数据亦显示，2024年上半年，亚太非日市场收入下跌10%，成为该集团唯一收入下跌的市场。
7月， 衡量消费水平的中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增长2.7%。该数值虽较6月有所提升，但仍低于5月的3.7%。1月—7月，中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增长3.5%。
消费意愿下降背后，中国居民的储蓄增加。中国人民银行数据显示，上半年人民币存款增加11.46万亿元。其中，住户存款增加9.27万亿元。
在此背景下，金店的日子不好过了。二季度，周大福集团零售值同比下降20%，其中内地零售值同比下降18.6%。而就在上一个财年，其营收、经营利润曾创下历史新高。
嗅觉敏锐的资本市场亦有反应。3月中旬以来，周大福股价持续下跌，截至8月中旬，其股价累计下跌近50%。同期，六福集团、周生生的股价也下跌了近30%。
黄金投资火热
与疲弱的消费市场相对，随着金价持续走高，市场对黄金投资的热情有增无减。
“在银行，现在取金条都要等一周多。”北京朝阳区一位银行客户经理说道，“但其实这对投资者可能是好事。毕竟现在金价太高了，等一等价格还有可能回调。不过，也不要期望回调太多，能到2400美元/盎司以下就不错了。”
世界黄金协会的数据显示，二季度，中国市场黄金ETF累计流入约140亿元，创历史新高，这将黄金资产管理总规模和总持仓亦推至新高。至此，中国市场黄金ETF连续第四个季度实现流入。
这延续了过去几年市场对黄金投资的热情。“前几年黄金市场投资需求主要来自新兴市场，投资者一般是高净值个人投资者和家族办公室。他们增持黄金的原因在于，对通胀、地缘政治局势及美国联邦政府超额财政赤字的担忧。”世界黄金协会欧洲及亚洲市场策略师芮强（John Reade）说道。
（中国黄金ETF规模，数据来源：世界黄金协会）
在金融机构中，银行一直是中国投资者投资黄金的一大渠道。一般而言，他们可以购买实物金条，10克起购。若购买一定克数，还可以放至银行保存。另一种方式则是在银行购买积存金，1克起存，每月按时定期投资，在手机银行App即可操作。
目前，银行系理财公司、基金公司也在布局含黄金产品，不少机构的黄金配置中枢已达5%—10%。
在银行理财领域，招银理财、兴业理财已将部分产品黄金配置中枢设置在10%，更有少数机构将这一比例设定在15%。在公募基金领域，景顺长城、广发基金等产品的黄金配置中枢为5%。
为此，世界黄金协会将这类产品起了一个“黄金+”的名字，特指将一定比例的黄金加入到投资组合的业绩基准中，将黄金作为投资组合长期战略资产配置的一环。
在世界黄金协会相关负责人看来，此前银行理财、基金产品长期着眼于权益与固收产品，但它们忽略了零售客户一直以来关注的领域——黄金。黄金资产的纳入，可为银行理财子公司增加一个资产类别，以解决资产配置的问题。
“在中国现有的理财产品里面，大部分是固收类资产。但目前固收类资产可以创造的收益只有2%左右。考虑到过去两年、三年黄金的收益大概将近有15%左右，将黄金纳入产品组合之中，有望提高投资收益率。”他进一步说道。
此外，黄金纳入投资组合之中，亦可以抵御风险。“黄金与其他资产的相关性较低。黄金可以对冲货币波动、股债市场波动，这可以增强整体投资组合的抗风险能力，以增厚投资的长期收益。”世界黄金协会中国区CEO王立新说道。
“这对中国投资者更为重要。因为黄金价格与美债、美元价格息息相关，其定价需要关注美联储货币政策、海外经济走势、全球地缘政治。对中国投资者而言，黄金实质上是海外资产配置的一环。中国投资者购买黄金，可以对冲中国市场的风险，实现全球资产配置。”一位黄金分析师表示。
芮强认为，从投资组合的角度来看，黄金不应取代股票，也不应取代债券，它只是投资组合中的一部分。诸多研究都表明，个人投资者在投资组合中持有黄金的比例可以在5%—10%之间，或略高于10%。除金条、ETF，股票等品种也可为个人投资者购买黄金的方式。
现在购金晚吗
在国际金价涨至2500美元/盎司之际，投资者现在入场晚吗？
“或许仍有机会。”——这是不少投行给出的答案。
高盛表示，2025年，国际金价或涨至2700美元/盎司。原因在于，首先，各国央行对美国金融制裁和美国主权债务的担忧。其次，美联储降息将有望促使西方资本重返黄金市场。再次，黄金为投资组合提供了重要的对冲价值，具有平衡或抵御关税、美联储从属风险、债务担忧以及地缘关系等所带来的冲击。摩根士丹利则称，四季度，国际金价将涨至2650美元/盎司。
（布雷顿森林体系瓦解后黄金年化收益率，数据来源：世界黄金协会）
对于黄金消费需求而言，世界黄金协会预计，与二季度相比，下半年中国市场金饰需求或有一定改善，但空间取决于未来经济发展。
该机构称，若价格波动放缓，下半年金价对金饰需求所构成的压力或将缓解，四季度的季节性提振也可能进一步为金饰消费提供支撑，但金饰行业的整合或将导致上游实物黄金需求和制造需求减少。此外，该行业实现进一步增长的关键在于消费者情绪。若中国经济增长迅猛，且未来或有进一步提振消费的刺激政策提出，金饰需求将得到一定程度上的改善。
展望未来黄金价格，从需求方面来看，芮强认为，虽然高价会抑制消费需求，但投资需求和央行购金趋势仍然旺盛，这将为金价带来支撑。“新兴市场对黄金需求至关重要，但不要忽视西方投资者。在降息后，欧美投资者有重返黄金市场的潜力。”他说。
黄金和美债利率息息相关。黄金是不生息资产，当美债利率下行后，相对于现金和债券等有息资产，黄金的吸引力上升。芝加哥商品交易所的Fed Watch工具显示，市场定价美联储9月降息概率接近100%。
不过，芮强提醒道，虽然未来美联储将开启降息周期，但考虑到通胀背景和美国经济潜在增长潜力，未来美国利率水平可能不会低过3%。目前，美国2年期国债利率仍在4%以上。
2022年以来，全球央行加速购金，成为金价上涨的一股边际变量。不过，近期该趋势稍缓，中国人民银行已连续三个月暂停购金。
对此，安凯认为，长期来看，全球央行特别是新兴市场国家购金的趋势还将持续。除新加坡，当前购金的央行无一例外都来自新兴市场。其原因在于，这些央行要多元化外汇储备资产。目前来看，新兴市场央行的外汇储备中平均约有8%是黄金，发达市场央行的这一数字约为23%。
世界黄金协会的报告称，越来越多的央行计划在一年内增加黄金储备，为该机构自2018年开始调查以来的最高水平。目前增仓的主要原因是“长期保值或对冲通胀”“危机时期的表现”和“有效的投资组合多元化”。
相对于需求端，黄金供应端的弹性并不明显。芮强表示，金矿开采是影响金价的一大因素。目前，金矿产量占黄金总供应量的三分之二以上，而且较为稳定。
据他估计，2024年—2025年，部分新矿的投产可能会增长1%或2%。但在2018年达到最高值后，由于寻找、批准、建设和资助新业务变得愈发困难，目前全球黄金产量已经趋于平稳。
此外，芮强还称，再生金则是影响黄金供应的另一大因素，这将成为供应端的主要推动力。随着金价走高，越来越多的旧金饰将重回市场，黄金的总供应量可能会因此以每年较低的个位数的百分比增长。
(作者为《财经》记者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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